章鱼
连日来,鹦鹉螺号一直远离美洲海岸行驶着。很显然,它不愿意在墨西哥湾或安的列斯海域航行。对鹦鹉螺号来说,这一带海域的平均水深为一千八百米,航行起来没有什么困难,但是,这片海区里,暗礁不少,而且船只往来频繁,所以尼摩艇长觉得很不合他意。
加拿大人原指望在到了墨西哥湾后,实施他的逃跑计划的,可是,鹦鹉螺号没有驶进海湾,这使他六神无主,茫然不知所措。要是艇进入海湾,内德·兰德就可以趁尼摩艇长之不备,偷走小艇,逃之夭夭,这是完全有可能的,可是,在汪洋大海之中,逃跑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了。
加拿大人、孔塞伊和我,对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。六个月来,我们一直被囚禁在鹦鹉螺号上。而且,我们都航行了一万七千里了,可是,正如内德·兰德所说,却是看不到何时才是出头之日。
四月二十日,鹦鹉螺号往上升至约有一千五百米的海水层里。这时,离艇最近的陆地是留卡斯群岛,该群岛像是一堆堆的石头似的分散在海面上。岛上耸立着的高大的海底峭壁悬崖,宛如在宽大的地基上用粗糙的石块垒起的高墙,峭壁悬崖之间,有一些黑乎乎的坑洞,我们艇上的电光都照不见底。
十一点钟左右,内德·兰德提醒我注意,大型海藻丛中出现了异乎寻常的骚动。
“噢!”我说道,“这儿可真的是章鱼窝呀,在这里看见这种怪物没什么稀奇的。”
“章鱼有多长呀?是不是六尺长呀?”孔塞伊在舷窗前眼望着峭壁下的大深坑说。
“没错。”我回答道。
“头上是不是长着八个触角,动起来像是海蛇在水里游似的?”孔塞伊又说。
“没错。”
“它的眼睛贴在头顶,发育得不很健全,是吧?”
“是的,孔塞伊。”
“那好!先生请勿见怪,”孔塞伊平静地说道,“这里有一条章鱼。”
我看着孔塞伊,内德·兰德急忙冲向舷窗前。
“哎呀,真是大得吓人!”内德大声嚷道。 我也立刻走了过去,一看,不觉胃里一阵翻腾。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吓人的怪物,样子丑陋不堪,身子扭来扭去,触角飞舞,简直是个怪胎。这是个大章鱼,长有八米,正倒退着向鹦鹉螺号游过来。它那海绿色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,让人浑身发毛。它那长在头上的八只爪子,或者说是八只脚,伸长开来,有身体的一倍。我清楚地看到,其触角内侧有着二百五十个吸盘,呈半圆球形。这些吸盘有时形成真空,紧紧地吸附在客厅舷窗的玻璃上。
我们机缘巧合,看到这个章鱼,怎能失去这仔细观察的机会呢?我压制住它那丑陋外貌所引起的厌恶,拿起一支铅笔,开始把它画下来。
在艇右舷舷窗前,又出现了几条章鱼。我数了一下,一共七条。它们一直跟随着鹦鹉螺号,我能听见它们用喙去啄艇壳的咯咯声。章鱼是想把我们当成它们的美餐了。
我继续在画。这些怪物在水中很会掌握速度,始终与鹦鹉螺号的速度保持一致,看上去似乎没在游动似的,所以我几乎可以从舷窗玻璃上把它们临摹下来。当然,我们的艇速也不算太快。
鹦鹉螺号突然停下不动了。一阵撞击使它的整个艇体都在颤动着。鹦鹉螺号可能仍在漂浮着,没有搁浅,但它已停下不动了,螺旋桨的叶片没再拍击海水。不一会儿,尼摩艇长走进客厅,大副跟随他的身后。
我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尼摩艇长了。他看上去神情阴郁。我朝艇长走了过去。
“能观赏到这么多章鱼,可真有趣。”我语气轻松地说。
“没错,是挺有趣,博物学家先生,”艇长回答我说,“可是,我们马上就要跟它们展开肉搏战了。”
我怔住了,看着艇长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肉搏战?”我重复了一遍。
“是呀,先生。螺旋桨不转了。我想它是被一条章鱼把叶片给缠住了。我们动不了了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浮出水面,宰掉这帮害人虫。”
“这可不太容易。”“是不容易。章鱼肉质绵软,电子弹打上去,因无足够的阻力,不会爆炸,奈何不了它。但我们可以用斧头去砍杀。”
“也可以用渔叉,先生,”加拿大人说,“如果您允许我帮一把手的话。”
“我很高兴您来帮一把,兰德师傅。”
“我们跟您一起去。”我说着,便跟着尼摩艇长向中央扶梯走去。 中央扶梯前,已经有十多个人集合在那里了,他们手里握着斧头准备攻击。我和孔塞伊也各拿起一把斧头,内德·兰德则抄起一把捕鲸叉。
此刻,鹦鹉螺号已经浮出水面。走到扶梯顶上的一个艇员正在拧动舱盖螺栓。但螺栓刚一拧下,舱盖“嘭”的一声便掀开了,显然是被章鱼触角上的吸盘给掀开来的。
霎时间,一条长长的触角,像蛇似的滑进舱口,还有二十多条触角在舱口上面蠕动着。尼摩艇长猛地挥动斧头,把滑进舱口的那条吓人的触角砍断,被砍断的那一截触角蜷缩起来,沿扶梯滑了下来。